“为什么?!”墨默忍不住冲上前来。 泠珞条件反射地蜷起身子,将头埋在膝盖间,双手死死地捂住耳朵。松开手时,她的眼神里又恢复了那种一无所有的释然。 “因为……零羽都不在了啊……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了。早在演唱会前我就没有动力了,我一直想熬过去、熬过去,因为我不能对不起你们……可是我失败了,我在休息室看到了颜语和别人说要暂停活动的消息,所以我才会变成现在这样。”泠珞看着窗外,表情淡漠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对不起哦,都是我自己的错。当初说要赢得比赛的是我,结果中间疯掉的是我,现在说要解散、让你们不停担心和伤心的还是我。又自私,口味又奇怪,把零羽和你们都害了,对不起。” “果然是因为零羽姐更多一点……”辰柯闻言,摘下了白顶灰边的校服帽,用力地揉作一团。 泠珞还在不停道歉,心里不知不觉轻松了不少——如果忽视那一小撮在遥远的角落作祟冒头的奇怪感情之外。 龙吟举起手里的提包,又锤了一下泠珞的头。 “俗话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虽然我是挺理解不了你为什么就是这么固执,但是……在想着要对得起我们之前,为什么不先想想对得起自己呢?你一直这么痛苦,我们怎么可能开心啊?” “对不起……哎哟!” 又被打了一下。 “你们真的不在意吗?我现在真的对生活毫无感觉了哦?可能我一开始就不应该接触音乐吧……” “不许说这么绝对的话!你只是需要休息而已!我绝对不信你还真的能抛下我们不管了呢!”墨默气冲冲地扯着刚给泠珞编好的辫子。 “泠珞,无论如何,你都是我们的朋友。”龙吟张开双臂,抱住了泠珞,然后辰柯和墨默也凑了上来。 “没关系的珞姐!回来就好!乐队的事情以后在考虑吧!” “我们会在学校里等你的!” 泠珞沉默地感受着这份和守护者颜语还有零羽都不一样的温暖,在这被冷空气无端袭击的五月末得到了一丝慰藉。 · 出院的日子开始倒数,泠珞床头时不时出现一些VividCycle成员之外的人士送来的花束和礼物,连父母也开始送来一些流于表面的问候,大多鲜艳又俗套。泠珞每每收到,都要紧紧抱着这些东西在床上坐上十几分钟,用力感受着这些字典中被称为“关心”和“爱”的东西。 为了再也不出岔子地生活下去,自己必须抓紧时间去理解这些事物才行。 为了谁呢? 脑海中闪过混沌中瞥见的红色。 泠珞摇了摇头。 终于到了被许可出院的那天,重新穿上长袖校服,泠珞毫无期待之情地对着镜子整理仪表。提包里的东西还是九月份时候的作业和书,她翻出那张退学申请表,略微思忖了一下,把它丢进了病房的垃圾箱。 医生将泠珞领进办公室絮絮叨叨地交代了一堆注意事项,又塞给她一堆和医院有着合作关系的心理健康诊所的名片,三番五次强调一定要选出一个作定期咨询,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直到医生拿出一束红色的百日菊。 “因为病房已经收拾掉了,所以就由我转交了。” 泠珞接过花束,看见卡片上写着“致思念的友人”。她微微惊诧,她喜欢这种花的事情没有多少人知道,即使有,会因为美观而购买它的人里,大多也没有多少人知道这种花的名字和每种颜色的花语。 也许是巧合吧? 她狐疑着,礼貌地向医生道了谢,安静地在护士的指引下走出医院。 医院外鲜有人知道这个女孩究竟在沉睡期间做了些什么,所以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泠珞。她呼吸着对于五月末来说有些寒冷的空气,努力调动了一下情绪,奔跑向在外等候的乐队成员。 “泠珞!” 离颜语演唱会上的分离过去八个多月,他们紧紧地搂住泠珞,谁也不想先松手。辰柯兴奋得嗷嗷叫,周围的原本没注意到他们的人反而被吸引过来了。 “辰柯,别叫了!都往这边看呢。”墨默嫌弃地拍了辰柯一掌,后者赶紧闭嘴。 泠珞咧着嘴和三个人一起笑,眼睛却平静地睁着,从怀抱的空隙中看着汇聚过来的人群。放在八个月前,她大概会在心里厌恶地认为这群三姑六婆除了看热闹之外什么都不会,而如今她只像动物园中被圈养的动物观察人类一样,既没有危机感也没有关联感地看着他们。 然后,她的目光停留在医院门口一个清瘦的人影上。 那是一个高挑的家伙,戴着黑色的墨镜和鸭舌帽,其余部分的脸被立起来的外衣衣领遮住。时尚的白色短发若隐若现。那人的身姿挺拔,只是简单地站在那里,就自然而然地显出一股自信的气质来。 不知怎的,泠珞觉得她也和乐队的其他成员一样,是为自己而来的。 “不好意思,你们可以先回学校吗?我突然有点事要处理。” 想要验证这样的想法,泠珞一反常态地快速做出了决定,也不顾其他三个人的挽留。 “你睡了八个月,就这一点还是没变。”墨默无奈地吐吐舌头,泠珞只得对她连说抱歉。 泠珞快步走向医院门口,那个人见状,也不紧不慢地转身离开。泠珞将这种行为视作默许,大着胆子继续跟在那个人的身后。 遭遇冷空气的五月末的天空是灰色的,温度过分地低,纵使泠珞穿着长袖的秋季校服也还是感到有些冷。凉风吹起身前之人的长外套衣摆,猎猎作响。 她们就这样一言不发地走了十几分钟,一直走到了能看见海的地方,这对在病床上躺了八个月的泠珞来说已经有些吃不消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心底的各种疑问越发难以抑制,泠珞不知道这种感情的复苏究竟是好是坏。 “等一下。”她总算鼓起勇气,叫住身前的人。 “您是……来看我的吗?” 那人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思索了两秒,才长呼一口气。她转过身来,动作优雅地摘下墨镜,潇洒地将收起的墨镜别在宽松的T恤领口上。没有化妆的她不像海报上那样魅惑性感了,但清秀的五官依然让人赏心悦目。她自身就散发着钻石般的光彩,即使没有灯光的造势,也足够出众。 “哎呀,被发现了。”她满不在意地挠挠头,说话的语气里拿捏着一点经过艺人训练后特有的腔调。 “别用‘您’。”她说。 “颜语。”泠珞一只手抓紧了手提包,另一只手抚上胸口,以防那些没有完全沉睡下去的悸动什么时候又让自己失态。不过这一次,它们听话到了让泠珞甚至有些失望的地步。 “恭喜你康复。”颜语向泠珞走过去,而泠珞则鬼使神差地往前迈出了一步,不自觉地把头抬得更高,仰视颜语。 颜语勾起食指,轻轻刮过泠珞的眼窝,“不会哭了吧?” 泠珞猛地一怔,思绪仿佛飞回了很久以前,守护者休息室里的那个软绵绵的沙发。与现在不同的是,那是在潜意识与她分裂之后一个阴沉的下午…… “不。没有。”她赶紧回答道。 “一起看看海?”颜语指了指海岸上的咖啡厅。 泠珞没有拒绝这个意味着独处的提议。 她曾经预想过很多种和偶像面对面聊天时应该有的着装、表现、应该谈论的话题、应该如何向她展现的自己的才华,如是种种。但这些预案都随着零羽的离去和妄想的大病而被宣告过时了。已经暂停了一季度演艺活动的颜语看上去惬意而自在,打扮得像一个普通人,也不端着曾经是大明星的架子,但举手投足间依然带着轻微的压迫力——明明她素颜的轮廓还不及加害者那样具有侵略性,蓝色的瞳孔也不像守护者那样深邃……泠珞回想起自己以前与零羽讨论过的“只要包装谁都能成为明星的”的话题,不禁哑然失笑。 “心情这么好?”颜语抿了一口果汁,饶有兴趣地问道。 “是啊,和朝思暮想的偶像聊天呢。”泠珞眨眨眼,捏住杯子的手柄,特意放轻了声音。 “别提了,都要过气啦。”颜语没心没肺地咬着吸管,脸上一点也没有对于热度消退感到不安的样子。 “最近都在干什么呢?” “听歌玩游戏,补电视剧动画漫画,健身……哦,还认识了新的美容师和心理咨询师,定期去调整下心态什么的。”颜语掰着手指数了一下,随即把头一歪,问道:“这是我们第一次正式的见面,你就只打算把娱记的活干了?不问问自己的事情吗?” “因为想问的太多了,所以……反而没有想问的心情了。”泠珞满怀歉意地抿了一口什么都没加的黑咖啡,随即被苦得撇嘴,“不过你确实说过,要和我谈谈‘那件事’。”泠珞回想起在后台撞到颜语时,她匆忙和自己说过的话。 “哦……”颜语拉长了音调,“你说的是零羽和你们参加比赛的事。”